​鼠麹龟:青翠绵绵的思念
来源:永春发布 2021-06-21 15:38:09

鼠麹龟,又称鼠麹粿,一种以糯米粉和鼠麹草为主要原料制作的时令食品,是正月初九"天公生"和清明祭祖必备祭品之一,因谐音和颜色、时令等缘故,或称秕曲粿、茈壳粿、糍壳龟、紫菊粿、清明粿、黑粿。其色泽墨黑油亮,质地柔韧润滑,味道清甜爽口,芳香细嫩。


外婆的鼠麹龟

外婆一直是做鼠麹龟的行家里手。从棉菜的采摘、皮馅的选料、炒作直至捣制、蒸煮等,她无一不亲自动手、精挑细作。

记得出于对鼠麹龟的好奇,有一次曾经央求外婆带我到田埂采摘棉菜。二三月季节雨水多,田间小道湿漉漉的。在泥泞处一落脚,鞋面上就会沾上一层泥巴。外婆心疼我,尽量找干燥些的地面让我采摘,她自己却走进那些泥泞处,费劲地下蹲、弯腰,甚至不止一次地滑倒。外婆说,那些顶叶翠绿、根茎鲜嫩的棉菜,是采摘的首选。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折,便会出现很多绵绵的丝线,让人想起藕断丝连的感觉。用种棉菜做出来的鼠粬龟,才更加柔韧和鲜香,别有滋味。

在制作过程中,外婆更是心细如发。糯米粉一定自家种的、新近磨的,清明笋一定要当天挖的、鲜嫩爽口的,猪肉一定要用肥瘦均匀的三层肉。盐要放得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一点,火候要控制得既不是慢火,更不是猛火。把经过细细揉搓而富有弹性的棉菜糯米团,做成一个个形状、大小均匀的鼠麹龟,再放到大铁锅里,用干柴隔水慢慢蒸煮,还没出锅就已经满屋清香。从这次之后,我才爱上了外婆做的鼠麹龟,也再没有吃过比外婆做的更好吃的鼠麹龟。

清明时节正是棉菜生长的旺盛期。为了一年四季都能卖地道的鼠麹龟,清明前后便是外婆最忙碌的日子。她一刻不闲地上山下田采回一筐又一筐棉菜,洗净晒干后储存好,用于夏、秋、冬制作。很多人都说外婆太过于实诚,其实可以用一些绿叶蔬菜来替代棉菜的。外婆说,只有用棉菜做的才叫真的鼠麹龟,它的色泽、口感和香味统统替代不了的。做人不能欺瞒别人,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外婆守着她的鼠麹龟摊子,从年轻忙到了年老,把五个儿女培养成人。成家立业的儿女都竭力劝说她不要再卖鼠麹龟,请她在家安度晚年,她总不肯。她说,用双手挣钱不丢人,自己能走能动,绝不能给儿女添负担。

操劳惯了的外婆终究闲不下来。她把那桥头的鼠麹龟固定摊点经营成了流动摊点。附近村庄如果来了戏班子搭台唱戏,都能看到外婆摆卖鼠麹龟的身影。无论在哪里,她都是衣着干净、身背挺直、慈颜可亲。她总是说,人活一个精神头,不看里头看外头。这人哪,失了里子也不能失了面子。

外婆身上散发出的做人尊严是让很多人钦佩的。外婆小时候父母就相继过世,她是跟着三个哥哥长大的。虽然在家排行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娃,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形成了她一生自爱自强、勤俭持家的秉性。在她卖鼠麹龟的几十年里,再苦再难,也没求助过她的三个比她富裕许多的嫡亲哥哥;宁愿饿肚子,也没应邀到别人家里吃过一顿饭。

尽管外婆依然日日奔忙,身体康健,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她一天天地衰老。她常常会头痛,只用清凉油擦擦额头;她膝盖骨质增生,举步维艰,还忍痛爬楼梯;她腰酸背痛,只用自己的手敲打痛处以缓解。她从不声张自己身上的苦痛,若无其事地坚持劳作,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永别我们而去。

外婆一生信佛。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佛而能感知自己生命的长度。她去世的那一年,忽然提出不再卖鼠麹龟了,她还一反常态得空就到她的三个哥哥家串串门、聊聊天。她竟然到街上买回上好料子给自己做了几套以前舍不得穿的好衣裳。大家都说,外婆活了大半辈子总算活明白了,知道享享清福了。谁也未料到外婆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与我们和陪伴了自己大辈子的鼠麹龟告别。

在外婆去世的前一个周末,我去了外婆家。她拉着我讲了好多好多贴心的话,为我做了好多美味农家小吃。我回校时,她把我送出村口很远很远,还反复叮嘱说,下周就是清明了,叫我一定要回来,她会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鼠麹龟……

几天后当我到外婆家,她已经去了一个永没归期的国度,为我留下了满满一碗青青翠翠、柔韧耐嚼的鼠麹龟。

责任编辑:蒲远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