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烈士血洒较场

西门一望较场荒，新旧鬼罹刀与枪。

何处招魂悲结局，今生作事枉强梁。

衰烟细草凭谁问，疍雨罡风却自伤。

无限凄凉无限恨，悟来冤怨化当阳。

这是刊登在1932年12月7日《崇道报》上的《吊西较场》诗，描绘了当时永春西较场作为刑场的恐怖而凄凉的氛围。

上世纪60年代的永春人民体育场

永春西较场濒临桃溪，1933年8月5日《崇道报》有这样的报道：“西较场外一段溪流，近年来溪水渐斜向过溪州流行，西较场外附近溪埔渐广。去年来有农民开垦，种植地瓜，有时被水冲流，可以收成者虽寡，数月来农民在该处开垦者渐多。”就是这段被农民开垦种地瓜的溪埔，由于地势较为开阔，在民国年间长期成为杀人的刑场，也因为它靠近县城，行刑时观者如堵，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略拾当时永春《崇道报》的部分报道，便可知刑场恐怖之程度：1932年12月1日，“一八一旅司令之伙夫一名，在西较场枪决，罪状：领逃伙食费”。1933年1月下旬，有一个江西人，冒称伪“满洲国”外长谢介石，来永春招摇撞骗，后逃往德化，在赤水被驻军捕获，解来永春交一八一旅司令部，讯明后，于2月21日在西较场枪决。1934年4月20日，驻永春的国民党中央军三十六师一○六旅将地方民军首领尤赐福及其部属陈德荣、尤永昌、尤泉、徐杰（德化民军首领徐飞龙之子）等五人押赴西较场外溪埔，执行枪决。1935年1月9日，保安第九团从永春调防德化，离开时，在西较场外枪决一名逃兵，“连开三枪，弹中颔颈与腹部，倒于草埔中，执行士兵见其已死，遂即荷枪而去。”去后不久，这名逃兵竟翻身爬起，坐于马路旁，叫人力车载去求医，最后仍在途中气绝而毙……

尤值得一提的是，在安（溪）南（安）永（春）德（化）苏区革命斗争时期，一大批永春人民的好儿女，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追求真理，谋求大众解放，义无反顾，抛头颅，洒热血，写下悲壮的诗篇。有几十位革命英烈就是在西较场献出他们宝贵生命的。

李文墨，东平镇冷水村人，1926年在莆田省立第四师范求学时加入共青团，1927年转为中共党员，同年秋毕业后回乡任冷水小学校长，是永春东区农民协会领导人之一。1928年9月任共青团永春县委书记。1929年4月任中共永春县委西区特支负责人。1930年4月被地方军阀陈国辉部逮捕，在狱中坚贞不屈，视死如归，以“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之语劝慰探监的父亲不要伤心。同年5月11日，被押赴西较场，沿途昂首挺胸，高呼“打倒国民党”“共产党万岁”等口号，观者感动堕泪。李文墨英勇就义，为血溅西较场的永春革命烈士第一人。

1931年1、2月，陈国辉又派出大批军警特务，到处搜捕革命人员。共产党员张大材、彭甜（女）先后被捕，在西较场慷慨捐躯。

1933年4月24日，中共安溪中心县委委员杨七、中共德化区委书记颜湖从德化启程，欲前往安溪佛仔格参加中共安溪中心县委会议和中国工农红军闽南游击队第二支队（简称“红二支队”）成立周年纪念活动，途经永春达埔岭头亭时，被达埔颜沧溪民团拦截拘捕，搜出镰刀斧头红旗二面，解送国民党十九路军一八一旅部。二人在狱中受尽敌人严刑酷打，守口如瓶。5月12日，颜湖被押赴永春西较场刑场杀害，一路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共产党万岁！红军万岁！”

1934年5月，国民党军87师517团刘启雄部接防永春，疯狂杀戮，血腥镇压。5月10日在西较场枪杀潘智敏、余接代、林椿、林乔木等4名地下党员和红二支队战士。6月13日，又在西较场枪杀汤杯、汤必林、汤先掌、施火、张模、庄杜等6人，妇女宣传员蒋文、蒋勉、蒋绥、刘聪、刘悦等五人被押去陪斩。6月21日，又在西较场枪杀被捕人员陈枪、林针苋、叶性、黄庆林、陈丁、陈尚、陈纳、颜柳、陈肯、邱肯、郑蒋等11人。其中汤杯、汤必林、汤先掌均为达埔达理自卫队员，施火为红二支队战士，张模是达埔洑溪农会会员，陈枪是石鼓马峰农会主席，林针苋是红二支队宣传队长。当时《崇道报》报道了6月21日行刑时的残忍场面：“廿一日午后一时许，城区十分戒严，队伍布防于州内至街尾一带，荷枪实弹，如临大敌，行人至该段地带，均迫令退回，大家莫明其妙。至二时，号筒大吹，由团部押出囚首垢面之犯人十一名，大家始悉系枪毙囚犯。该犯一直拥到西较场外溪埔，卜卜数十声，十一名囚犯，均脑髓迸裂，伏于地下。”但是敌人的残暴并不能吓倒革命同志，被押去陪斩的蒋文、蒋勉后保释，仍坚定意志，积极工作，蒋文于当年9月在安溪东溪被捕牺牲，首颅被割下示众于永春夹际；蒋勉前后三次被捕，不改其志。

1934年8月，国民党省保安第三团接防永春，团长马鸿兴兼任“安南永剿匪指挥”。10月13日，“泉永剿匪司令”萧敬从泉州到永春“视察”，同时将保安三团捕获押解泉州的颜仕本（永春特区少年先锋队队长）、林记（红二支队妇女宣传员）押来永春。10月15日上午九时，马鸿兴在西较场召开所谓欢迎大会，派队将颜仕本、林记抓到会场，“背上插斩条，拥到体育场大门内照像，即开始开会，该两犯缚在围墙边示众，知死期已在目前，故呼哭之声与欢迎者之笑声相呼应。约有一点余钟，欢迎大会将毕，全体正在摄影之时，该两男女犯，架经体育场前大马路经过，至场角车路外榕树脚，卜卜四五响，两犯立即登鬼籍”。国民党军队竟以枪杀革命志士作为欢迎之场面，可谓残忍至极。

1935年1月，国民党中央军第九师廿六旅长谢辅三率部进驻永春“剿共”。同年6月初，谢辅三放言：“过去执法过宽，民不怀德，亦不知威，现已呈准层峰，如犯罪有确证者，立予砍头，以示警戒，拟最近在永杀卅个。”6月8日下午二时，谢辅三派队将梁身、梁给、梁诸、梁成来押赴西较场外溪埔执行斩决。梁身、梁给、梁诸、梁成来四人均为蓬莱巷（现吾峰镇吾顶村）人，红二支队地下工作人员，在白色恐怖中逃亡泉州，仍被抓回永春杀害。

1935年10月30日，廿六旅在永春西较场将李素明、李炮、李笃池、李连扳4人斩首。李素明，女，生于1917年，达埔镇岩峰村人，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永春特区妇女会主席，1933年任共青团安溪中心县委宣传部长、共青团永春特区书记，是活跃于安南永德苏区的巾帼英豪。1934年与红二支队支队长尹利东结婚。1935年10月3日在达埔狮峰村芹菜垅被捕，在狱中受严刑拷打，当时报载“素明著草履，头发蓬乱，身材矮胖，口音纯正，供时微露笑容，态度安闲，坚不吐实”。敌人无奈哀叹其“受毒太深”，向她举起屠刀。李素明临刑时有孕在身，行动困难，仍昂首阔步，毫不畏惧，沿途高唱国际歌，高呼口号，牺牲时年仅18岁，被誉称为“永春刘胡兰”。同时被杀者有李炮、李连扳（二人为共青团永春特区委委员）、李笃池（中共蓬玉锦区区委）。

上世纪80年代初的永春人民体育场

正是革命先烈们的视死如归，前赴后继，热血浇沃，才换来今天人民安宁幸福的生活。抚今追昔，永春人民永远不会忘记革命前辈和先烈的英雄业绩。

四、风云续写

1949年8月23日，永春全境解放，人民喜庆翻身。10月1日，永春各界在西较场召开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万人大会，并举行盛大游行，标志着永春从此掀开新的一页，抒写新的篇章。此后，公共体育场（西较场）改称永春县人民体育场。

全县性和附城地区的体育比赛多在人民体育场举行。1952年1月，在人民体育场举行解放后首届全县人民体育运动大会，参加比赛的运动员779人，比赛项目有球类、射击和田径。每逢节日，体育活动空前活跃。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每年农历正月初一至初三，除球类、田径等比赛外，还有拔河、举重、挑重、负重赛跑、自行车快慢速等项比赛活动，历年还有“攻炮城”等游艺活动，每日参加人数在数万人以上。

许多大规模的集会也仍在西较场（人民体育场）举行，也一度沿袭了刑场的功能（五十年代），见证了时代的风云激荡。

1949年11月23日上午，中国人民解放军29军87师260团、第五军分区警备团及永春常备大队近千人在永春人民体育场召开解放德化誓师大会，呼喊口号，声震云霄，然后分三路进兵，于翌日解放德化。

1950年10月17日，在人民体育场召开万人公审大会，宣判匪首康仲华（军统特务，匪“东南人民反共救国军先锋纵队”政委）和贪污盗窃犯余植壁死刑，立即执行。这是解放后永春为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开展大规模镇压反革命运动的序幕。

1951年5月1日，永春各界在人民体育场召开万人大会，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来县视察的中央华侨事务委员会副主任庄希泉和省华侨事务委员会主任王宣化参加了大会。会后举行声势浩大的抗美援朝示威游行，各公社同时举行，达到8万人次。

1951年4月，永春县警备大队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建省第五军分区独立第五营，下辖二个连、八个区中队。同年11月，剿匪斗争胜利结束，独立五营全营官兵汇集县城，进行“三反”整风学习，每日上午在人民体育场进行军事操练，为期约一个月。

1952年3月，省高级人民法院和省民主妇联会等有关部门联合组成一个检查团，来永春检查宣传贯彻《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的情况，并深入到桂洋壶永调查徐来成杀害妻子黄选的案件情况，之后在县人民体育场组织一个临时特别法庭，公开审判杀妻犯徐来成，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此次公审大会影响极大，将全县宣传贯彻《婚姻法》运动推向高潮。

1952年，永春桃城剧团在体育场和中山纪念堂演出大型歌剧《小女婿》、《罗汉钱》等。

1958年10月，在“大跃进”的狂热氛围中，永春开展“全民大炼钢铁”运动，全县机关停止办公，商店关门，学校停课，全民动手，各色小高炉“遍地开花”。11月3日，县直机关干部职工和附城中学师生、桃东大队干部群众在经过两个昼夜的苦干后，在县人民体育场建起“百炉白煤炼铁场”。一时间，体育场中火光熊熊，浓烟滚滚，附近山上的树木被用来烧木炭，砍伐殆尽，魁星岩的风景林也不能幸免。当时的《永春日报》报道：“在夜晚，百炉战地上一团团的火光，直冲云霄，嗨嗨的劳动喊声和‘碧拉’的风箱声，交织成优美的共产主义的歌曲。昨天这里还是一片青草铺地的体育场，在英雄人们的奋战下，今天已经是矗立百炉的战地了。”据统计，全县先后建成10万个小高炉，投入15万劳力，以保证“钢铁元帅升帐”，人民体育场的“百炉炼铁场”只是其中荒唐的一幕。

1968年5月16日，举行永春县革命委员会成立大会。

1976年10月14日，党中央公布粉碎“四人帮”的消息。10月25日下午，永春县党政军领导、机关干部和城关、东平、岵山、五里街、石鼓5公社的干部、群众、县直机关工厂企事业单位的干部、职工、中小学师生共2．5万人，汇集在县人民体育场举行盛大空前的粉碎“四人帮”庆祝大会和声势浩大的游行。各单位高举毛主席画像和红旗，敲锣打鼓，燃放鞭炮。短短几天，全县所有公社、厂场都举行庆祝集地和游行，许多单位冒着大雨进行，达到15万人次以上。

1979年3月，永春籍战士曾生柴、潘朝根、潘金明、蔡乐平、郭实乐、郭建玉在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中英勇牺牲，被追认为烈士。永春县人民政府在体育场为这六名家乡英雄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有机关干部、学生、群众近万人参加。

1981年12月16日，永春籍中国女排主力队员陈亚琼，在荣获世界女子排球锦标赛冠军后载誉归来，全县军民5000多人在人民体育场集会欢迎。

1991年、1992年、1993年和1995年的金秋佳节，永春县在人民体育场隆重举办了四届芦柑节，集中反映了永春在改革开放新时期开拓进取，创造出骄人的成绩。

2000年11月16日，在人民体育场新建成的棣兰体育馆内，世界永春社团联谊会第四届代表大会暨2000年永春芦柑贸洽会、秋季茶王赛隆重开幕。来自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尼、新加坡、美国、英国、新西兰、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近百个永春宗亲社团的代表和海内外乡亲以及前来参加经贸活动的客商、各界人士、嘉宾2000多人参加开幕式。这是20世纪永春人民体育场最后一次盛会。

永春人民体育场（西较场）的面貌也在不断发生变化。虽经几次填土，但到了解放前期，体育场内仍是地势地洼，比路面低了几十公分，逢雨积水。现年89岁的离休老干部郑瑞甫向笔者回忆了一件尴尬往事：1952年他担任一都区武装部长，一次来县里开会，县武装部分给他一匹马，他骑在马上准备回一都，结果行至体育场，马竟然跑到场内撒欢，由于刚下过雨，场内积了四五十公分的水，无处落脚，他只好骑在马身上跑了好几圈。1959－1960年间，以附城中小学师生为主，配合机关干部职工和部分农村社员，对体育场全面增修场地，填高1米，耗沙石近2万立方米，解决了逢雨天低洼积水的问题。1969年，对司令台进行整修，面积225平方米。1978年以后，陆续收回“文革”期间被占用的场地，发动群众，全面整修。1982年8月，由侨胞捐资，建成体委办公楼一座，面积492平方米。后又增建少年体校办公室和教练员宿舍。重修后的运动场占地12589平方米，四百米跑道加宽到同时可跑六人，增建篮、排球场和足球场，增加田径活动场地。入门有牌楼，靠公路一边建起可容纳九百个座位的看台，西边建简易的体育馆，面积1800平方米。

上世纪90年代的永春体育场（刘声洽 摄）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原来的西较场及邻近区域，又进行大规模改建，焕然一新。这里建起了仓满体育场、棣兰体育馆、展览城、人民会堂以及中心广场、休闲广场等连成一片的精品工程，而原来的溪埔位置上则道路畅通，绿化优美。永春西较场已成为永春人民运动和休闲的好场所。

作者：林联勇